【邦良】明月逐螳螂

明月逐螳螂:

//邦邦第一人称


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染上了夜望婵娟这种怪癖,活像个文人,口吟什么清光更多的诗句。我不是这种人,那么,又是跟着他张良学的了。


我学来他的东西很多,他邀我一起的。有时我实在不愿去,躺榻上懒半天了事,他也不强求,自己口中称找陈平去了。可我传他小厮,也无非独坐寓中摸几卷书而已。他最喜的应当是我看公文目不暇接,甚至有些怒意的时刻。我前头方才摔了笔,气冲冲踏到花园里生闷气,正好撞上他不紧不慢踱进园子里。他抬眼,好看的眸子里映着笑意。他说他请我挪挪步,去他寒舍吃茶去。


那眸子是真好看。清清地,仿佛过去那些战乱都与他毫不相干的。想来也确是不相关,如今已是改朝换代。他这种人尚且能狠了心弃了也忘了曾魂牵梦绕的故国,烽火又如何入得了他眼里。往好听里说,恰似他波澜壮阔一生,天边缀着的几粒小星。


怒火便缓缓地被他言语行动浇灭。我也怪过,问自己为何无论如何狠厉城府,老成阴谋,到他面前就自行瓦解衰落,细沙一般被风带走。


真是够怪的。


再说回夜望婵娟。他府上后头有一片小的竹林,常邀我去坐坐,品茶或是弈棋。他应当看出我对此并无多大兴趣,便闲闲地扯话来与我解闷。通常讲他府上如何如何出了有趣事情,也讲以往戎马里的几个片段。我与他二人慨叹一阵,有时还落几滴凭空的泪。然后无酒,我就回去了。


宫中自然有的是酒,然而偏生少了几丛竹子,一片清池,一轮皎月,一个似他干干净净的人儿。


我不知他是不是真忘了以前的那些苦,生活中那么豁达大度,全然一没经历过大风浪的谦君子模样。然而我一问起,他都答得上,还说几句什么后悔当初那事那步棋没下好,没了。说完后还不转睛地望着我,不说话。似乎在问我为何还要提这些事,无不无聊,都已经过去了,你还要怎样。


我还真不能怎样。到头来也只能叹叹时不再来故人失的没落。


我记起有一日,他确是要我去一同赏月的。比起赏月,我倒是觉得地上那斑驳的竹影更有趣些。较于那头的月亮,同样是我手头所不能及的事物,还是竹影来得更近,也亲切点。


他抬着头在望。皎洁玉轮里似乎有那么一抹的桂树剪影。我不知他又在想什么,抑或只是单单地发呆。我定定望着他,他鸦青的一头长发,闪着几点夜的寒光,又似石上清泉流泻。


我俯了身把头埋入他发间,想开口说几句同他玩笑却又堪堪卡在唇边。喟叹过后才发现这终归是我此生再也追不上他了。他要太平,要万世的太平,却又不愿看太平时候的繁华景象。非要与众生不同,退了朝堂去寻他的野趣。


终归是我此生太由着他让着他了。手覆上他肩,摩挲过他一副傲骨,不由得想若是我折了这骨去,是否天下又少一个率性的张良,而多一个忠心不贰的臣子。


然而我终究是舍不得的。也罢了,来日若有人折了去,我也不说什么,只是唏嘘嗟叹,想起他这一副傲骨究竟也不是为我折的。


我靠着他后背,他仰了头任我。忽地感觉这夜大好,除却别的复杂情绪不谈,识海隐隐约约浮出一个画面。


我是草窠里偶然抬头见了月的螳螂,从此月圆月缺长长挂记在心上。明月偶然洒清光,落入这螂虫眼里,从此影子长长随在它身后,人道是螳螂羡明月,明月逐螳螂。




“子房,你是我心上一片白月光。”


“这话当真么?”


“你不信也罢,反正我千般圣魔,只与你说。”



04 Jul 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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